特级教师王君写给儿子的反思信：对不起，我曾希望你成为“我”！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语文湿地 Author 王君
老师家长，
在教育孩子的路上，
你是否总是希望孩子成长为你想要的模样？
你是否曾因为孩子不够“优秀”而焦虑不安？
你是否曾经因为太过急功近利，
而一次次忽略孩子的感受？
特级教师王君曾说，
作为一个女人，
没有任何一项事业，
像做母亲一样意义重大。
也没有任何一项工作，
像做母亲一样完全是一场艰难的冒险——
没有退路，不可反悔。
亲爱的老师家长，
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
如果在陪伴孩子成长的途中，
你也遇到过上述这些问题，
如果在进阶为好家长的路上，
你偶尔也会感到迷茫、彷徨、束手无策，
不妨来看看王君老师在她的新书
《亲爱的孩子，见字如面》中
写给儿子的“反思录”吧！
这里有王君老师作为母亲的心得，
这里有她们母子之间的心灵呢喃。
希望这些文字，
也能够帮助更多的家长和孩子。
所有糟糕的生命体验
全都因为没有温柔的能力
儿子，妈妈希望你知道，面对自己的失误，妈妈还是很沮丧和沉重的。因为，时光不可以倒流。有些错，无法改。
但妈妈还是幸运，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你还未完全长大，而我，还未真正衰老。
我们，都还来得及。
如果可以，请允许，在此刻，妈妈写下，早就想写下的忏悔。
今年，妈妈就将45岁了，这在当年，是一个很让妈妈恐惧的年龄。但真的走到了这一天，好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此刻，妈妈问自己：如果你要忏悔，你今生犯过的最大的错，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妈妈根本不用想。那些曾经的错，至今的悔，全和一个词语有关。
那个词语，叫做——温柔。
是，所有不美好的，糟糕的生命体验，全因为不懂温柔，没有温柔的能力。
不懂温柔的妈妈，
对你犯过太多错！
01
最最让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是妈妈对你的拒绝。
四年级以前，你是依赖妈妈的。晚上，偶尔你会抱着你的小枕头，小小心心地蹭到我和爸爸的卧室，可怜兮兮地要求和我们睡。那时，妈妈正看了一些现在想来特别脑残的书，对培养你的独立能力雄心勃勃。
于是，每次我都像一个正直的母亲，板着脸，很严肃地“鼓励”你回自己的房间去。你便眼泪汪汪地委屈着自己回去了。而妈妈，当时居然还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感动，觉得因此而让你得到了锻炼。
但惩罚很快就来到了。你柔软而甜腻的童年时代像北京春天的一阵风，瞬间就刮完了。你不仅不再要求和我睡了，甚至，碰一碰你都不可以了。你嚷嚷着“男女授受不亲”，连换个衣服，都不准我看了。要拉拉你的手，要跟你拥抱，都成了奢侈的事情。
妈妈这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在你因为年龄和天性而需要母亲，渴望跟母亲亲热的时候，我残忍地推开了你。我浪掷了最可以和你甜甜蜜蜜相处的珍贵时光，而且，不再有可以弥补的机会。
哎，亲爱的孩子，请你原谅，原谅妈妈当年的无知和愚蠢。
我曾经还是个急功近利的妈妈。
你小时候，妈妈也被望子成龙的梦控制过。我想往你的小脑袋里迅速地塞进很多很多“有用的东西”。
一年级的你一放学回家，妈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拥抱你，陪你玩儿，而是马上兴致勃勃地要和你一起背诵诗词……小小的你那个时候还不懂得拒绝，可是，我分明看到了你的不情愿。但妈妈不管，依旧非要和你一起背诵完了诗词才放你出家门。
还有一段时间，我被所谓的国学迷得五迷三道，发誓要提前对你进行传统文化教育。于是，我从网上订购了台湾某某教授的教材，硬往你的小脑袋里塞那些连我自己都不喜欢的文字……你当然无法反抗，但我分明看到了你的无法表达的困惑和厌恶。
现在想想，这么做是多么不顾及小孩子的感受，不尊重小孩子的体验，是多么地不符合教育规律啊。可是，当时的妈妈，怎么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做呢！
妈妈几乎不对别人蛮横粗暴。但对你，却真的过分过。
最残酷的一次，是我带你和几个小朋友跟着付叔叔去凤凰岭阳台山远足。原计划是20来公里，可是，走着走着，大部队就迷路了，怎么都转不出来。那天我们行走的实际距离，已经接近了40公里，实在有点儿远了。
天色渐暗，大家都精疲力竭。你不高兴了，开始耍赖，不愿意走了。妈妈觉得很没有脸：同行好几个小朋友，且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他们都坚持着走，只有你，表现得不坚强。
如果是现在的妈妈，我会很理解小小的你当时的状态：行走距离确实已经远远超过了计划距离，失信的，首先是大人。而其他小朋友没有发作，恰恰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不在身边，他们没有撒娇的对象啊。妈妈当时为什么就想不到这一层，而只有野蛮残酷的比较呢？
如果是现在的妈妈，当你不高兴的时候，发出质疑的时候，我一定会细心地解释，诚恳地道歉，一定会把疲惫的你拥抱在怀里，鼓励你，支持你，甚至，背着你走一段。我相信，以你平时的表现，如果妈妈有足够的温柔，这温柔一定会化解你的委屈，你很快就能恢复原状，继续咬牙前行。
可是当年妈妈很笨，很蠢。妈妈被别人家小孩儿的优秀表现冲昏了头脑，我无法接受你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的现实。我在森林里神色俱厉地教训你，而且还捡了一根树枝，用大人对小孩子最残暴最冷酷的方式，要求你继续前行。
最后我冷冷地宣布：你不走，我就真走了。然后丢掉你，扬长而去。
最后“拯救”你的，是付叔叔。
当时我还自以为是，作为妈妈，就应该这样严格，就应该像这样守住家庭教育的“底线”，不该跟孩子让步的，绝不能让步。
直到今天，一想到这件事，妈妈就悔，就愧，妈妈甚至不相信，我曾经那样的不近人情，粗暴疯狂。当时，我的思维方式、行动方式多么幼稚狭隘，可悲可笑啊。
在潜意识中，
我希望你成为“我”
儿子，不温柔的妈妈，实在对你犯过太多的错。
在潜意识中，我希望你成为“我”。
我爱长跑，我便从小要求你也爱。结果你对这个活动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我很失望。妈妈忘记了，我爱上长跑的时候，也已经15岁了。而且爱上的原因，是因为小时候身体太差。而这些要素，你都不具备。
我爱爬山，我便也希望你爱。你小学时代，有一段时间，我强行带着你爬遍了北京北部的山。我回回心旷神怡激动万分，但你却经常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我很失望。到现在我才明白，不喜欢爬山的人太多太多，不只你一个。
我和爸爸爱骑车远足，便也希望你爱。可是每次你都表现得蔫蔫儿的，好像对这个活动毫无兴趣。我很失望。后来经朋友提醒才明白，我们的队伍中，都是大人，如果有几个孩子，你的感受会不一样。
我爱文娱，爱舞蹈，于是便也希望你爱。可是，你不仅不爱跳舞，连唱歌，你都毫无兴趣。我便很失望。后来你渐渐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后，我才懂，你不是不爱音乐，只是不爱我们的音乐。而妈妈，没有能力向你推荐你喜欢的音乐。
小学时代有一段时间，你爱上了写小说。但你的小说都是二次元三次元的笔法，我看不懂。于是，我便直接地告诉你我的怀疑。结果，你写着写着便没有太大兴趣了。现在想来，妈妈真的很蠢。我看不懂的电影太多了，我听不懂的音乐太多了。我怎么可以以我的“懂”来作为衡量你的标准呢？
……
你有你的节奏，
妈妈应该选择相信和等待！
亲爱的儿子，这就是你的妈妈，一个曾经太自我，太武断，太暴虐，太自以为是的妈妈。这个妈妈，曾经对你犯下过多少罪啊！
妈妈太健忘。
我忘记了自己学生时代成绩也并不优秀，忘记了自己曾经物理只考18分，忘记了自己高考考了两年，数学也没有及格，最后只能上重庆最最普通的师专。
我有什么理由要求你成绩必须优秀呢？
妈妈太忙。
我总是沉浸在自己所谓的“事业”中。我把大把大把的时间献给了我的学生和我的班级，而你小时候想要妈妈陪你看一次动画片，我都推三阻四。
无数可以陪伴你的时光被我浪费。
无数可以温柔对你的机会被我浪费。
这二十多年来，妈妈通过奋斗，在事业上取得了一些成功，成为了叔叔阿姨们喜欢的所谓“名师”。娘家和婆家的老人，对妈妈也是赞赏有加。想来你的爸爸，也会评价妈妈是个不错的妻子。但是，儿子，如果你给妈妈评一个好分数，妈妈是无颜接受的。
倒是你，不断以自己的行为教育着妈妈，提醒着妈妈：我可以做得更好，应该做得更好。
有一件事，你给予妈妈的教育最为深刻。
你不会游泳，一直是我的心病。
你对游泳的害怕来自于三四岁时在小区游泳池的一次失足呛水。爸爸奋力把你从水里抢出来后，你便从此不愿意再下水了。
可是妈妈很小就自己在綦江河里扑腾学会了游泳。我觉得，那是一件太有趣儿，也太简单的事情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可以不会游泳呢？
我一年一年地忍耐着你的不游泳。每个暑假，都机关算尽地要给你报各种游泳班。终于有一次，在你的又一次拒绝后，我爆发了。我河东狮吼，气焰嚣张，拍桌子扔凳子，风度全无。
你也气坏了。你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们关门。这一关，把妈妈关清醒了。我从情绪中冷静下来，心想：完了，你的青春期猛虎下山了，儿子，也开始跟我们宣战对抗了。
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我六神无主，心急如焚。
没有想到，没过多久，你居然自己开了门，轻轻地从房间走出来。你心平气和地跟我说：妈妈，我们谈谈吧。
儿子，你不知道，那个时刻，你用你的温柔和理性，挽救了不温柔不理性的妈妈。我对你感激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没有你的开门，那一天，妈妈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我从此知道了你的成长：你在很多方面，已经超越了妈妈。你的心，比妈妈宽阔啊。你的包容力，也胜过了妈妈啊。
如今想来，对于游泳，你的心中有阴影。你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走出这些阴影。妈妈忙什么呢？担忧什么呢？
你有你的节奏，妈妈为什么不选择相信和等待呢？
亲爱的儿子，
你将是妈妈最好的老师！
儿子，经历了很多很多事，犯了很多很多错后，妈妈才懂得：老天爷真是神奇，他赐予了我一个跟我完全不同的儿子。
我好动，你好静。
我急躁，你冷静。
我浪漫，你理性。
我强硬，你随和。
我硬度大，你弹性大。
我激情万丈，你从容淡定。
……
我慢慢地意识到，你确确实实是跟我完全不一样的生命。
你将选择跟我完全不一样的道路，经历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因为你，我看到了以我自己的视角看不到的另外一种生命可能。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亲爱的孩子，我会回到起点，认认真真地修炼自己，让一切重新来过。
温柔，将会是妈妈追求的第一品质。不，是唯一品质。
此生，做一个温柔的妈妈，温柔的女儿，温柔的妻子，温柔的老师，将会是妈妈的最高追求。
幸而，一切都还来得及。
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会看到妈妈的成长。
请你为妈妈评分。而你的评价，亦将是最高评价。它将比妈妈获得的所有获奖证书，都高级，都珍贵。
妈妈已经是特级教师，余生，妈妈希望成为特级妈妈。特别懂温柔，特别有能力温柔。
亲爱的儿子，请督促妈妈，请指导妈妈。
你将是妈妈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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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节选自 | 《亲爱的孩子，见字如面》（王君著）
本文作者 | 王君（北京清华大学附属中学语文特级教师、广东清澜山学校首席语文教师、首届全国中语十大学术领军人物）